對于絕大多數(shù)人而言，和父親坐著聊聊天談談心已經(jīng)是一種奢求，更別說給父親一個擁抱，這恰恰是我們對于感情過于含蓄的表現(xiàn)。打記事起，父親這兩個字就代表著嚴厲。現(xiàn)如今，我已身為人父，看著兒子在我懷里撒嬌，回想起我小時候依偎在父親胸膛的場景，腦海中的片段隨之融合，形成一道道思緒飄往心底最深處……

      我的童年是在農(nóng)村度過，那時候農(nóng)村家庭條件普遍較差，有牛奶喝、有糖果吃已經(jīng)是令大部分孩子羨慕的事，而我卻每天都能喝到牛奶，隨時都有香甜的水果糖吃，因此，村里的孩子都喜歡跟我玩。他們帶著我打核桃，抓螃蟹，掏鳥蛋，“你爸爸真好，天天都給你買糖果吃，還有牛奶喝，真羨慕你。”這是每次和小伙伴玩耍聽到的最多的話。那時候，只要我想要的，父親都會滿足，甚至大晚上我想吃雞腿，父親也會騎一個多小時的車，去縣城買給我吃。那時候，我只要受委屈，父親就會抱著我，寵溺的揉著我的頭發(fā)，“沒事的，有爸爸在。”這句話仿佛有魔法一樣，總能帶給我安全感。每次父親去忙工作，我總是依依不舍的望著他走出家門，看著父親的背影是那般的慈祥。

      初中時，因為父親工作調(diào)動，我轉(zhuǎn)到了城里的一所中學，和大部分農(nóng)村孩子一樣，初來乍到，顯得那么膽怯又不知所措。看著同學們穿著統(tǒng)一校服，站在國旗下握拳宣誓，而我站在后面，穿著普通的衣物，就那么呆滯而立，是如此格格不入，像落伍的大雁般迷茫。和同學們的相處，也沒有像小學時期那樣驕傲自信，反而被自卑和懦弱占據(jù)了心靈。可能正是因為我的懦弱，我被同學欺負也不敢向父親說，學習上遇到問題，也不敢向老師請教，每天上學竟成為我最害怕的事，而父親也因為我的成績下滑而經(jīng)常批評我，我覺得父親變了，他不再像之前那樣理解我，寵溺我，于是，我開始自暴自棄，開始討厭學習，每次看到父親被我氣得發(fā)抖，我心里反而有了一絲絲的成就感。父親罵完我，無奈的轉(zhuǎn)身離去，我看著父親的背影是那般的嚴厲。

      盡管我青春期如此叛逆，卻還是在父親的打罵中考上了大學，那是我第一次遠離家門，父親送我去火車站，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。我?guī)е欣钭呦蚧疖囌九_，父親叼著煙站在外面看著我，沒有言語，沒有動作，但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不舍，我向父親揮了揮手，父親看了我一眼，轉(zhuǎn)身離去，在轉(zhuǎn)身那一刻，我好像看到了幾滴眼淚掉了下去，或許，是我看錯了。大學生活并沒有之前所期望那般自由，和父親也只是偶爾在電話里聊兩句，他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去管我的學習，甚至也不會再叮囑我按時吃飯。父親變了，然而每次回家，父親依然會去車站接我，雖然什么都沒說，但到家的第一頓飯永遠都是我愛吃的餃子。每次離家，我看著父親的背影是那般的陌生。

      大學畢業(yè)后，我和父親的話就更少了，在我結(jié)婚前夕，父親把我叫到書房，給我遞了根煙，又倒了杯酒，那是第一次我和父親坐在一起喝酒談心，也是第一次看到父親說了那么多話。婚禮當天，有個儀式是和父母擁抱，我和父親都不好意思，在司儀的鼓勵下，我走過去抱住了父親，那是我懂事后第一次擁抱我的父親，感受著他寬闊而充滿溫暖的臂膀，自認為很堅強的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，其實一直到現(xiàn)在我也不明白我為何哭，可能是壓抑太久的委屈和愛在擁抱那一刻徹底釋放了出來。父親紅著眼替我整理了下領(lǐng)帶，沒有說任何話，轉(zhuǎn)身回屋了，看著他腦后的白發(fā)和佝僂的背影，那一刻，父親好像蒼老許多。

      如今，我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，而我的父親脾氣依然沒變，我們的關(guān)系也并沒有隨著歲月而改善，仍然沒有太多交流，只有簡單的噓寒問暖。母親說，父親抱著孫子的樣子，特別像以前抱著我，唯一不同的是，那時候的父親一頭黑發(fā)，身影高大魁梧，而如今，臉上布滿皺紋，兩鬢已斑白。其實我們心里大都明白，我們只是太過于含蓄而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的愛。

      “爸爸，我想出去玩。”也許是我坐得太久了，兒子有些著急了，“你讓爺爺帶你去玩，爸爸還有點事情要處理。”我父親聽到后走了過來，拉起兒子的手向外走去，看著父親蒼老的背影，我竟有些愧疚。父親把所有的愛都毫無保留的給了我，而在他年邁時，我卻很少去陪陪他。我起身揉了揉眼睛快步追了出去，拉起兒子的右手，我們?nèi)司瓦@樣并排向前走去，我轉(zhuǎn)頭看了下父親，雖然也是沉默不言，但他的嘴角有了笑容。也許，我和父親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彼此。

      “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，直到長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。每次離開總是裝作輕松的樣子，微笑著說回去吧轉(zhuǎn)身淚濕眼底。多想和從前一樣，牽你溫暖手掌……”

      “爸，謝謝您！”（盧高）